写在本文前:感谢@影厂ShadowStudio，本文参考了这位up对于极乐迪斯科中关于无罪者与灰域设定的考据和解读。

(相关资料图)

本文的开头就是剧透，请酌情阅读。

在教堂旁的帐篷里，主角和爱凡客进行对话时，提到并致敬了作品《小径分叉的花园》，而这种致敬更体现在游戏的背景设定:无罪者与灰域。无罪者具有从灰域中获取来自未来的信息流的能力，简单来说，这是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且这里预知的未来是指“做出每一种不同的选择”之后的所有可能性。

这也就是说，无罪者区别于极乐世界的普通人类，获得了操纵历史的走向的能力。他们是超人。

这里有一个问题。

现实中，启蒙运动已经让平等观念深入了人心，但没有完全深入。在阅读一手或者二手的历史时，我们通常会格外注意那些在历史中造成了深远影响的人物，什么“天降猛男”、“降大任于斯人”，这些人物仿佛在我们的话语里也成为了超人。虽然我们知道我们和他们都是人类，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各项身体素质没有质的差别，但历史人物之所以能够“被成为”超人，或者说历史人物之所以能够成为其所以是，正是建立在我们的平庸之上。

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个个都是能影响世界历史走向的超人，那么也不需要反复地歌颂，感慨历史人物了。你会强调日常的吃喝拉撒是一种伟大且难以复制的行为吗？由此可见，平等观念的树立只是一种表象。

这种实质上的不平等是如何造成的？

是由于回溯性构建。我们作为活在现在的主体，总是会回溯性地尝试去归纳，把握，总结和反思过去发生的事件。然而现在和过去之间是存在一个距离的，而正是这个距离的存在造成了一个情况:现在对过去的总结一定存在失真。

需要强调的是这个距离并不是因为现在的人没有经历过去发生过的事，或者现在的人对于过去的记忆有所遗忘，而是因为现在的人无法再次经历一遍过去发生过的事。

对于现在来说，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了，在结构上拉开了距离。

典型的例子是，初恋之所以被怀念，不是因为初恋的对象是个完美无缺的人，也不是因为我们和初恋对象的共同相处中尽是美好的回忆，而是因为初恋已经离我们远去了。毕业了，各奔东西，没有联络了，或者已经成家立业了，甚至出于一些更糟糕的情况，比如一方的死亡，我们已经无法再次展开对于初恋的追求了。正是这种距离，在我们心目中塑造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理想对象。“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是同理。

死亡也是个常见的用来回溯性构建的意象。比如在日本文学中，二十几岁甚至十几岁的年轻人的死亡被视为一种浪漫的美，甚至这种关于美的观念会延续到死亡的病因身上，将患上致死的病也视作美的代表，这一点可以参考我之前谈结核的文章。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人都是会变老的，年轻时再美丽的容貌会沦为朽木般遍布着深痕和霉斑的恐怖样貌，因此想要让年轻时的美成为永恒就只有一个办法:死亡。只有美人的死才能让美人的美成为她无法再次经历的东西，让她的名字彻底绑定在美的身上。如果美人在年老后再次亮相，想要在年轻时的美和她的名字一起留在世人心目中的情况下，“尝试让世人再次目睹她的美”，即尝试取消世人和她年轻时的美之间的距离，那么这份美就会被破坏。

此外，回溯性构建还意味着什么？

我们回想我们的过去，发现总是在搞砸一些事情。这时，我们就会回到在这些搞砸更过去的时间点，感慨在那个时间点我们所拥有的条件是多么好。在那个过去的过去，我们拥有的条件越好，越是会惋惜“为什么一手好牌打成这样”。这种感慨的发生，同时预设了和现实发生了的事所不同的可能性，即“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做，现在会不会更好？”

通过对于那种可能性的遐想，我们安慰了自己。

而这就是一切问题的所在。

可以说，游戏中“小径分叉的花园”的设定也是起到这样一种作用。极乐世界是个失败的世界，世纪初的大革命失败了，而且在十几年后，世界就要以这幅萎靡的状态在灰域中引来毁灭。作为无罪者的主角能够得知，由于“小径分叉的花园”这一设定的存在，他能够知道拯救世界的那一种可能性；极乐世界的失败和毁灭并不是终点，因此他也不需要悲伤。在这之中，可能性安慰了主角。

然而现实却是不存在两个乃至无数个并列着的可能性。由于现实不存在预知未来的无罪者，因此人才是平等的，因此“我提前得知了如果一切按部就班，世界就会变得糟糕，所以我要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来纠正世界的走向”这样的时空逻辑链是不存在的。第一步的“提前得知”就是不可能的。

现实中，可能性仅仅作为一种因对于发生过的事情的不满而产生的遐想而存在。它和现实从来不是等价的。无论我们再怎么不满，失败就是失败，糟糕就是糟糕。

或许在失意时我们可以稍微放纵一下，想象那一更美好的可能性。但必须要坚持的是，除此之外，我们应该直面已经发生的糟糕和失败。要知道，那些遐想之所以美好，其根源正是这些已经发生的糟糕和失败。因为正是这些糟糕和失败已经发生，其余的可能性和现实拉开了距离，所以它们才显得美丽，这种美丽并不是可能性本身具有的属性，而是距离的诞生所赋予的。

不要溺死在非现实之中，生命实在可贵，没有谁应当如此。